第五節
原罪
（Il peccato originale）
不論是基督信徒與否，一直困惑人的最大問題之一便是教會信仰中所說原罪。聖保祿宗徒說：“就如在亞當內，眾人都死了，照樣，在基督內，眾人都要復活”（格前15,22）。聖保祿這段話指出兩個很玄妙的連帶關係，一個是導致人人都沉淪墮落，另一個則導引眾人得救。要深入瞭解這個真理，意味著要回答下列幾個問題：為什麼耶穌是人類的救主？為什麼人類需要得救？人人都是罪人意義何在？人類如何知道都受到罪惡的牽連？
舊約聖經叫人看到人類的歷史乃是天主和他的選民之間一段很悲劇性的對話。聖經記載天主和代表全人類的他的選民訂立盟約，這個盟約是天主賜給人的恩典，天主始終信守這個盟約，但是以色列子民則不斷地背叛，並因此體驗到遠離天主是何等地痛苦不幸。依撒意亞先知說：“我們相似枯乾的葉子，我們的罪惡好似狂風將我們捲去…因為你掩面不顧我們，將我們委棄在我們的罪惡權下”（依64,5-6）。奇怪的是天主越是表現憐憫仁慈，寬恕人的背叛，願意重新帶領人走向幸福的未來，他的選民卻越是想脫離他，搞亂他為他們所定的美好計畫。
就因為這些歷史經驗，以色列子民才意識到原來從他們的祖先開始，他們都是如此的罪人，同時也發現要剷除自己內心的邪惡意念是多麼困難的事，他們看到別的民族也和他們大同小異。這就是說整個人類從開始存在以來便都是腐敗的，在天主面前沒有一個人是義人。鑒於人類的悲哀處境，天主便和以色列選民訂立拯救他們的盟約。選民代表的是整個人類，所以，盟約事實上是和全人類訂立的。這也就是說，發生在天主與以色列民族之間的事，就是發生在天主和整個人類之間。
天主在創造人類之初，便主動和人類建立友誼的關係，提供給他們絕對完美的生活環境，就是所謂的地堂樂園。可惜的是人類異想天開，首先背叛他，鑄下第一個罪過，致使自己的生活處境完全改變，隨後連帶地陷入一連串的罪惡之中，難以自拔。然而一向仁慈又忠信不二的天主並沒有因此而棄人類於不顧，他許下要一勞永逸地拯救他們。
上面這段歷史以象徵性的筆法記錄在舊約聖經創世紀最初的十一章裡面，其中用很大的篇幅描寫人類原祖父母亞當和厄娃觸犯原罪的經過以及原罪帶來的後果。
人接受蛇的諂媚奉承，不再信賴天主，拒絕承認天主是他生命的主，也不再奉行天主充滿智慧的規則作為自己行動的準則。蛇是偶像的象徵，是撒殫的化身。人吃了蛇指給他的知善惡的蘋果，為自己立了行為的規律，願意嘗試一切，並自我決定何者為善，何者為惡。人企圖在天主之外實現自己永生不死的渴望，換句話說，人願意取代天主，成為全能和絕對自給自足的世界主人。
人殊不知吃了知善惡的蘋果之後，發現自己原來竟是赤身裸體，可憐孤獨地處在一片對他不再懷有好意的大地。人開始被害羞所侮辱，被死亡所威脅，不再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本性衝動。就因為拒絕與天主共融，於是人與人之間也開始產生分裂。人類原來與天主、與自己、與他人、與大自然之間的可貴和諧從此失落了。他們渴望回到天主原來為他們開闢的樂園，但是被“刀光四射的火劍”（創3,24）擋住。
從此，人的處境急轉直下，被罪惡的洪流席捲，邪惡和種種不幸像洪水一樣從四面八方襲來，令他無法招架。“大地在天主面前已經敗壞，到處充滿暴力”（創6,11）。人的社會陷入混亂和分裂之中，不論是再好的技術或組織，都無法使他們把巴貝爾塔建起來。
人無論怎麼處心積慮，想盡辦法克服艱困的處境，還是無濟於事，因為唯一的救援只來自天主。雖然人背叛了創造他的天主，但是天主並沒有棄人於不顧，他親自去尋找失落的人，叫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罪過，並許下將來必要戰勝邪惡的蛇。天主於是做了一件皮衣給人穿上，表示對他們的關切和保護。此後的日子，天主不斷介入人的生活，幫助他們脫離困境，解救諾厄和他的家人不受洪水淹沒，給亞巴郎和他的人類後裔許下祝福。
舊約時代結束，新約時代來臨，新時代帶來了喜訊，宣佈得救的時候已經來到，而且救贖的工程就要逐步實現。從天主救贖人類的奧跡可以更深入地瞭解罪惡的奧秘，天主在救贖工程中放射的光芒更能彰現罪惡黑暗的密度。耶穌基督以他的死亡和復活，把人類從罪惡和死亡的權下解救出來。他是世界人類唯一的救主，每個人都需要基督才能成義，才能獲得救贖，在他之外沒有救援。
我們或許要問：為什麼人有這樣的需要？聖保祿說：“不論是猶太人或希臘人，都在罪惡權勢下，正如經上所記載的：‘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羅3,9-10），“因為所有的人都犯了罪，都失掉了天主的光榮”（羅3,23）。為此，人類需要外來的救援，因為憑他已經敗壞腐化的心靈，人無法自拔。
如果沒有外來的救援，長此以往，人類必將鑄下更多的罪惡，因為他們的心已經變惡，罪惡已經控制他們，驅使他們遠離天主，他們會製造種種邪惡的行為。即使他們的心嚮往善事，渴望行善，卻無能為力；即使他們憎恨罪惡，卻無法避免（參見羅7,17-20）。
為什麼人類陷入這種脆弱和腐敗的狀況之中？為什麼人類屬於黑暗的王國？因為罪惡與死亡因著人類原始的過錯進入了世界，一種邪惡的影響神秘地籠罩著古往今來的人，每個人都處在這樣的影響之下，人人都和前人所犯的罪過發生神秘的關聯。前人的罪過可以溯自歷史的開端，原祖亞當和厄娃所犯的原罪。聖保祿說：“因著一人的過犯，眾人都被定了罪…因著一人的悖逆，大眾都成了罪人”（羅5,18-19）。歷代教會訓導都肯定了人類的悲哀處境
人類的罪過削減了人傳遞善的能力，卻增加了邪惡的感染力。這些敗壞的力量藉著人的思想和社會結構使世界變得岐形走樣，於是在惡性循環的壓力席捲之下，每個人越來越沒有能力翻身，逃離險惡的命運。就這樣，世界慢慢地演出一段遠離天主、反對基督、不與善合作、阻礙或掩蓋天主臨在的歷史。如果說每個人個別的罪過都具有社會性的意義，對社會產生影響，則原祖父母所犯的罪更不在話下，因為原罪在世界開始之際便引發了不良的連帶關係，傷及後世每一代的子女，致使天主在創造人類之初所賦予的原始正義和永生不朽的恩典突告中斷。
每個人一生下來，即使不因為個人的因素責任，便生活在一個已被污染的人類社會中。他來到一個已經不再有聖化人的恩寵的世界，因此他沒有能力和天主進行父子之間親情的對話，沒有能力愛天主在萬有之上，他只會傾向於自我關閉在現世的經驗和世俗曇花一現的利益中。就著樣，已經虛弱、又受到外界不良環境影響的人的自由意志自，然難以遵守天主的誡命。
每個人生來所處的悲哀環境是一種人性的客觀狀況，不是由任何個人的行為所造成的，這種狀況被稱之為原罪，不是因為它是一種過犯，而是因為原祖父母所犯的罪過而傳遞下來的狀況，這種狀況又助長了後人的罪惡行為。
就因為罪惡和死亡的王國早已經統治這個世界，所以沒有一個人能夠靠自己的力量脫離這個惡勢力。只有創造並統轄整個宇宙世界的造物主天主能夠改變這一切。他派遣自己的聖子降生為人，藉著被釘在十字架上死而復活的奧跡，把他的神通傳給我們。他折斷了禁錮我們的罪惡勢力的鎖鏈，使我們得以重生，成為天主的義子。
當然，人即使因著基督的救贖恩寵而重生，他內心仍然有罪惡的傾向，同時繼續受到外界不良勢力的影響，只不過這樣的傾向和影響不再是無法挽救的。人只要依賴基督的恩寵力量，他便有能力與邪惡作戰到底，而且戰勝邪惡。
這麼說來，即使痛苦和死亡仍然存在世界上，但是它們的意義已經改變，可以成為我們精神成長的機會。耶穌復活前夕守夜禮的經文甚至稱原罪對人類竟然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幸，因為在原罪還沒有進入世界之前，人只是生活在天主所安排得樂園中而已。原罪發生後，基督降生為人，拯救了世界，竟使人類成了天主的義子。這遠比在樂園的享受珍貴得多了！聖保祿說：“什麼地方罪惡越多，那裡恩寵也格外豐富”（羅5,20）；他又說：“天主使一切都協助愛他的人得到益處”（羅8,28），包括罪惡在內。
（3345字。江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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