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受造的世界與天主聖意的安排
（Mondo creato e Provvidenza）
天主教會的信仰，根據聖經的啟示和教導，告訴我們宇宙天地是天主創造的，而且一切的存在都有賴天主而存在。這個信仰給世人留下一個很大疑問！我們不禁要問：既然天主是完美的，宇宙天地又因著他而來，因著他而存在，那麼我們生活其間的天地不應該是完美無缺的嗎？可是為什麼在大自然無限的美麗奇妙之外，還有混亂的現象和罪惡的存在？這個世界到底是由天主統治管轄的，或是由盲目的命運任意宰製？邪惡和罪惡本身有意義嗎？
以上這些都是人類自古以來最典型的問題，世世代代的人無不如此詢問。聖詠104篇說：“上主，你的化工何其浩繁，全是你以智慧所造”；《智慧篇》向天主說：“你愛一切所有，不恨你所造的；如果你憎恨什麼，你必不會造它，如果你不願意，什麼東西能夠存在”（智11,25-26）。足見只要一個人或一件東西存在，就表示他們是受愛的。天主連田野間的一根草或天空中的一隻飛鳥都細心照顧，未曾忘記，何況他所造的寵物：人。
天主創造萬物時，也賦予生存和行動的能力恩典；他使萬物各有所作為，互相為用，並與他合作無間。天主創造的宇宙世界樣樣都美好，就如舊約《創世紀》第一章所說的，但天主並無意創造一個已經十全十美，毫無缺陷的宇宙天地。聖經所說的美好，是指天主原來就願意把宇宙世界創造在那樣的程度階段，他認為這樣很好，能夠使其中的一切存在物積極地發揮它們從他那裡所獲得的能力，繼續演進，最後達到天主所預期的完美境界。所以，天主所創造的是一個尚未成定局的宇宙世界，就因為如此，這個宇宙世界仍然非常複雜，充滿神秘，有待不斷地發掘。受造物中素質最高的是有位格的人和天使。所謂位格是指獨一無二、有自由意志、能夠追求目標、足以統轄其他事物的主體。
人是有位格的主體，“天主按照自己的肖像造了人…造了一男一女”（創1,27），這真是非同小可的啟示。人可是有形可見的萬物中唯一按照天主的肖像受造的，這真是不得了的訊息！天主造了相似他的人類，使人類有能力與他交談對話，有能力認識他，敬愛他。人是有反省思考能力的受造物，因此他能夠反觀自己，反問自己，奉獻自己，能夠自由地走向無限。人有身體，有性別，在人際關係中他既接受生命，也傳遞生命。人出生時並不是已經樣樣都完美的，他是負有特定的生命計畫的主體，他必須成長，經驗，用自由意志來與天主合作，好使自己逐漸實現自己的存在使命，成為一個完美的人。舊約《德訓篇》說：“上主在起初就造了人，並賦給他自決的能力”（德15,14）；舊約《申命記》也說：“我已將生命與死亡、祝福與詛咒都擺在你面前；你要選擇生命，為叫你和您的後裔得以生存”（申30,19）。
聖經說人是天主用灰土造成的，所以是屬於物質世界的一部分，可是天主在創造了人之後，卻給他吹了一口氣，使他有精神生命。從這方面來看，光是用進化論並不足以圓滿地說明人的來源。從生物學的因果關係角度同樣不能完美地解釋一個嬰兒的誕生，因為嬰兒是有意識的自由的人。上面這兩個狀況都不是靠生物進化原理而來的，而是需要造物主天主的介入。
拉特朗第四屆大公會議和梵蒂岡第一屆大公會議都確認天主也創造了天使，他們也是有位格的受造物，卻是純粹的精神體，他們不死不滅，比人還聰明，能力也更大。在宇宙裡面，人不是唯一生來自由的受造物，而世界遠比人的理性能力所能及的更遼闊、更深遽。為此，我們很可以相信除了大自然的物質世界和有肉體又有精神的人類之外，還有比這一切更高貴的精神體存在。這些精神體同樣是藉著基督、也為了基督而受造；他們同樣蒙召為了天國的實現來與基督共融，與基督合作。
天主引導萬物走向最終的完美，他賦給樣樣事物存在的依據、能力、本質面貌、目標和自然法則。天主把這一切安排成一個彼此關係密切、有活力、有秩序的世界。這個世界以它和諧有秩序的運行發展來頌揚光榮天主智慧、美善和愛；它一步一步循著天主上智的安排，走向最終的圓滿。
天主上智的安排尤其表現在他引導人類的歷史上：他熱心殷勤地守護著人類整體和每個人，聖經從頭到尾都在揭示這個真理。聖經所記載的個別人物的生活與經驗，都在指明天主始終與人同行，即使人不發現。舊約時代被兄弟出賣到埃及的若瑟、被埃及公主從尼羅河邊救起的梅瑟、受到天使在旁保護的多俾亞等等，都是極顯明的例子。歷史上這許許多多的人物事跡都在告訴人、也勉勵人足可以對天主懷著絕對的信心，毫無畏懼地在生命旅途中邁進。聖詠說得好：“上主是我的牧者，我實在一無所缺…他還使我的心靈得到舒暢。他為了自己名號的緣由，領我踏上了正義的坦途。縱使我應走過陰森的幽谷，我也不怕兇險，因為你與我同在”（詠23,1,3-4）。
雖然如此，人性的軟弱經常忘記天主的同在，並因此遠離天主，甚至背叛他。其中最常見、也最令人惋惜的，是邪惡的壞表樣叫我們的信德受到重大的考驗，甚至令人失落信德。當天災人禍降臨，造成無數犧牲的時侯，我們會哀歎天主在哪里？當奉公守法的人和無辜的人吃虧受害，而貪贓玩法的人則逍遙法外、甚至得意洋洋、有錢有勢的時侯，我們會問天主公理正義何在？
古希臘哲學家伊比鳩魯早就對天主的存在和能力發出一個非常邏輯的疑問，他說：“天主或是願意剷除邪惡，但他做不到；或是天主做得到，但是他不願意；或是既不願意，也做不到；或是既願意，也做得到。如果天主願意，卻做不到，足見天主是虛弱的；如果天主能夠，但不願意，則天主是不懷好意；如果天主既不願意，也做不到，可見他既不懷好意，也是虛弱的；如果天主既願意，也能夠，那麼為什麼還存在著邪惡，而天主竟然不予以剷除呢？”。
對伊比鳩魯提出的充滿邏輯的種種疑問，確實需要給以詳盡的答復。可是在還沒有答復之前，腦海中閃過一個思想：天主是神秘的，他的道路是隱藏不露的，否認天主無異放棄克服邪惡的希望，甘願接受永遠徹底的失敗。
在舊約聖經中，《約伯傳》一方面推翻神學上那些簡單幼稚的解釋，卻也責備那些企圖控訴天主聖意的人。面對天主，人實在太微小了，人看到的只是天主的作為的一些皮毛而已，聽到的也不過是天主大能呼嘯過後的尾聲，天主真正偉大無比的創造工程如同日正當中的皓光，人的眼睛是無法正視的。《約伯傳》有這麼一段動人的描寫，是天主回答約伯的責難和疑惑時說的話：“我奠定大地的基礎時，你在哪里？你若聰明，儘管說吧！你知道是誰制定了大地的度量，是誰在地上拉了準繩？當星辰一起歌詠，天主的眾子同聲歡呼時，地的基礎置在何處，是誰立了地的角石？海水洶湧如出母胎時，是誰用門將海關閉？是我用雲彩作海的衣裳，用濃霧作海的繈褓…你到過雪庫，見過雹倉嗎？…雲霧由哪條路散開，東風由哪條路吹往大地？…雨有父親嗎？誰生了露珠？…當獅子伏於洞穴，臥於叢林時，你能否為牝獅獵取食物，滿足幼獅的食欲？當雛鴉無食，往返飛翔，向天主哀鳴的時候，誰能為烏鴉備食？”（約38，4-9.22.24.28.39-41）。
《約伯傳》裡面類似的答問有很多，大都從大自然的現象取材，非常生動美麗，有說服力。天主畢竟是無限地偉大，倒不是他故作神秘狀，而是我們極有限的智力無法容納他。所以，任何為他辯護或指責他的話都是沒有意義的。約伯最後向天主坦誠表白說：“我知道你事事都能，你所有的計畫沒有不實現的”（約42,2）。
既然如此，我們不禁要問：世界上種種邪惡不幸的事從四面八方襲來，到底是什麼原因？難道這也是天主樂意看到的或樂意做的事嗎？為什麼人要受苦？前面我們說過：天主當初所創造的宇宙世界只是一個開始，至今仍然處在演進的過程中，大自然界仍有許對局限，不少痛苦都從這裡而來，不足為奇。人出生、成長、死亡，就像一切受造物一樣。大自然的有限和不穩定，再加上人為的過失罪孽，不潔身自好，於是不幸和痛苦的事件現象便源源而來。
再說，根據聖經的觀念，人有傾向罪惡的本性，有同流合污的劣根性，再加上魔鬼撒殫的興風作浪，威逼利誘，人很容易掉入罪惡的陷阱。事實上，從有人類之初，世界就處在不幸之中。創世紀第三章早已經用寓言象徵性的筆法，把人類的個性傾向和魔鬼的陰險講的很清楚了。其實，最叫人受不了的不是受苦，而是沒有意義的受苦，不知為什麼受苦。
按照聖經的啟示，天主原先的計畫是使人類生活在地上的樂園裡，在這裡人和天主、和他人、和大自然一切受造物、和自己都處在絕對的和諧之中，而且永生不死。人和天主的關係密切到人自然而然地傾向於善，沒有痛苦憂慮。只可惜這種地堂樂園的狀態遭到罪惡的破壞。但是罪惡的始作俑者不是天主，而是人和天使。
天主創造的世界是個起步的世界，而不是已經達到圓滿完美境界的世界。這個世界中的一切存在物都必須向前走，必須演進，朝最後美滿的目標前行。天主是那麼尊重他賦給天使和人的自由，甚至准許他們犯罪，得罪他，反對他。天主好像母親，為了使孩子能夠走路，寧可讓孩子跌到，也不願意阻止他冒險學習。
天主不阻止世界的邪惡和人類的痛苦，但使人從邪惡和痛苦中汲取益處。他的這種態度在耶穌基督的十字架上完全表明出來：他是那麼地熱愛人類，甚至把他們的悲哀可憐全都擔負起來。天主從耶穌的被釘十字架，為我們汲取了最大的益處，就是我們的得救。耶穌以他的服從至死戰勝了罪惡；他使沒有意義的事變得有意義。聖保祿宗徒說：“天主使一切有助於愛他的人獲得益處”（羅8,28）。義大利大文學家亞歷山大·曼佐尼（Alessandro Manzoni:I promessi sposi,8）說：“天主聖意絕不會幹擾他的子女的喜樂，除非為給他們預備一個更可靠、也更大的喜樂”。
（4013字。江國雄）
*感謝梵蒂岡電台江國雄爵士提供以上講稿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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